道艺和合江山才人 ——读懂百川实不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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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艺和合江山才人 ——读懂百川实不易

　　“七月流火”，流到八月。有朋自近郊来，热得流油。戏曰：“大家都是油画中人”。此公立即认真起来：“近日要出国探亲，百川早约艺评，老账未还不便脱身。救火，帮兄弟一把！”昔日有负于公，于董也是朋友，于是，从命以示恭敬。外行热天看热闹，热上加热！如下“热闹”之词，只为交差，方家见笑了……

　　一、以手论艺的品鉴视界

　　赏鉴国画人物，自古有“点睛”之论。才、画、痴三绝“苍生以来未之有也”的顾恺之，一句“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”遗训遐宣，统主了中国人物画论不知曾几何时！此论的确道出了些艺术规律。然而，至今若时时处处仍然“阿堵”不止，也实在添堵，有点烦。

　　评匠人，常说“手艺不错”。受启发而转“睛”，我管窥于“手”：注意画中人物的“手”的描写，并以“手”论艺，妄言高低、否臧方家，品评画家之“‘手’艺”，无论中西，也不别“国”“油”。千虑终有一得了：手是人物的第二目、口，第二面孔！

　　（一）高手林立的众妙之手。“画人难画手”。鉴赏世界著名油画作品，笔者略检，乐见众“手”层出而“高手”林立，各标其道，各呈其妙；当然，有些虽为名作，鄙见以为亦存“短板”，难免微疵。概述井见如后。

　　画说主题的“手”。俄罗斯普基寥夫《不相称的婚姻》以妇女命运为主题，艺术地揭露了卑劣的社会交易对少女的摧残：低头新娘的右手非常幼嫩质感，处于画面重心；下垂的左手无力地苍白着……列宾的悲剧性主题的《伏尔加纤夫》：纤夫十一人最前面的两位中，有一只右臂突出下垂，疲而无奈，手虽不引注目，但与主题完美融一。《阿尔卡迪的牧人》（尼古拉•普桑　法国）：画面中四人之手动作夸张、生动，巧配眼神，其“手”正语，其意费猜不必猜，奇趣妙生时时生。鲁本斯《玛丽皇后在马赛港登陆》：盛装的玛丽皇后玉手流韵，尤其是右手，与其面前的第一迎者的肌肉发达的左臂左手形成了鲜明对比。画面左下角须发者的手臂刻画有力，可视为正在演奏画作的“第二乐章”。德拉克罗瓦《自由引导人民》（法国）气势磅礴，结构紧凑，色调炽烈，笔力奔放。擎旗者右臂处于亮点，线条流动而刚，手之握力可触可感。戴帽执枪者，双手紧握，形、线准确、自然。执双枪者手虽略显大，意存夸张，但观感适情，度合艺律；整个画面，形成了“旗-手”的情志宣言书。宗教题材的《西斯廷圣母》（拉斐尔）：圣母、婴儿基督、教皇西斯廷二世、圣徒瓦尔瓦拉等，所有的手，一齐在说话，品之有味，呼之可出，美妙至极。尤其是马丽亚与婴儿，从手看到脚，那脚也似乎会说话了……真是道不尽的拉斐尔，道不尽的《西斯廷圣母》，道不尽的妙手幻化言语……永远伟大的拉斐尔！

　　金典垂史的“手”。最为经典者，莫过于《蒙娜丽莎》，垂史之金典也！蒙娜丽莎呈现着微妙的笑容，眉宇存情，如“情感识别软件”的“识别”：高兴83%，厌恶9%，恐惧6%，愤怒2%？？？管见以为，《蒙》笔之神不仅在于“微妙的笑容”，还在于“手”。本然的感受，敏锐的观察，精确的笔触……达•芬奇的高妙与精湛凝结于“手”，如柳之恋春：温柔、高贵的蒙娜丽莎有着非凡的一双手：光嫩；绵软；丰满！手是蒙娜丽莎的第二面孔！

　　未免瑕疵的“手”。《月夜》（克拉姆斯柯依）作为油画“爱情诗”，人物-环境和谐合一。手，虽有动感，但具象线条模糊了。洛德•莱顿的《缠毛线》：以古典手法表现生活，不免呆板僵化、缺少真情实感。母女之手，也了无灵气。《入睡的维纳斯》（乔尔乔内　意大利）：维纳斯呈展造化之美，令我每赏每惊！富具生命力的裸体美与升华精神的心灵美，在此达到了和合融一。画中手虽是视焦，但在技法上，处理置位高于细节描绘；左臂线条流畅有余而力度略缺。《海伦娜•弗尔曼肖像》（鲁本斯）：女主人公双手交叉胸前，左手半掩，右手成为亮点，但其线条的准确性尚缺乏足够的征服力。卡拉瓦乔的《女占卜师》：被占者的右手处于画面中心，其拇指翘动自然有度，似言对占卜师的无限信任之意。对比之下，占卜师的右手有些许动感，目视着被占者煞有介事，而其自信并不满满。占者左手的握度、握姿，被占者的左手的形态、比例，都似乎不无微疵，以致于鄙人不甘奉承。

　　妙在无形的“手”。“画人难画手”，君不闻妙道自古有。《希什金肖像》（克拉姆斯柯依　俄国）突出了“俄罗斯大自然歌手”的外貌特征，美髯连腮，性格开朗。其双手插兜，作者也许无意地、甚或有意地“躲过”了作业难点即“手”。画面虽无，想象可有……此即“妙道”也。《无名女郎》，其作者，依然是高手克拉姆斯柯依！他以主题性情节笔调创造肖像，一个青春勃发、坚毅果敢、情思万绪的俄国知识女性典型形象呼之欲出。笔者以为，克拉姆斯柯依是聪明绝顶的画家。他着力于主人公的面部特写，全部感情倾泄而至……当此时也，包括手等在内的细部描写立即显得多余了；然而，主人公无比温柔美丽的手你是可以感触到的，艺诀“删繁就简，领异标新”，在此亦通用耶？！莱奥娜多•达•芬奇《蒙娜丽莎》，传世另有版本：蒙娜丽莎肖像止于上胸，下无双手。但欣赏片刻，在记忆中重现，在想象中延伸，你立即可以感受到其手的存在，如柳之颂春：温柔；光嫩；丰满；高贵！这一切，正是达•芬奇艺术的神力所在！

　　（二）美融中西的百川国手。品评画中人，老祖宗的顾训“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”今天依然灵光。例如董作《阿迈嫂》，那红晕的眼白，分明道出了岁月日子的煎熬；《喜悦》高抬望眼的目光，憧憬着对未来的开拓；《传承•碑帖NO.11》：强忍衷情，狡黠而天真的目光；《传承•碑帖NO.4》：“淡扫蛾眉朝至尊”的自美自信的目光；《传承•碑帖NO.2》：幽怨，伤感，欲言未言不必言，有情无情终归情；冷暖炎凉，繁华凄凉……读解不尽，目涵之深蕴可试比于蒙娜丽莎……无须赘论，画家的“‘阿堵’语言”是炉火纯青的。但笔者抖胆另辟视界，以手论艺，并较比于世界高手林立的众妙之手，百川先生将如何？他的人物的“第二面孔”还“唯美地存在”吗？还是“用作品说话”，典型艺例如下。《女人歇歇》：主角的双手在自言自语，指缝夸张，右手指关节的僵硬是可感的，硕大的双脚（笔者注：手足乃兄弟。）欲冲出画面和我对话。《窃喜》：大掩口鼻而喜，手是主角。手纹清晰可数，画家为她把了脉。食指的微翘、小拇指的内收，难掩会心的大喜。手力度之大，以致于把鼻腔都压塌了。《壹加壹》：小女孩右手的食指与中指，间隙夸张，曲度特点合理地张扬了性格特征。《寨子里的那些事》：四只手姿态各异，两明两暗，一张三蜷，左上者为点，右下者成线。侧面妇人左手语之絮絮，显然男性化的手诉说着岁月的风雨历练。《夺标》、《草原赛马》、《山里人•NO.36》、《山里人•NO.38》，中心人物的手无不闪动着，颤动着，其节律无不可感地活跃着。《山里人•NO.7》左右手正在对话。右手虽居显位，但左手更具灵性：五指姿态各异，小拇指尤其富有表现力。《山里人•NO.9》可以感到主人公双手下按的力度：力度偏大了些，好象防止下面有兔子蹦出来。“手之语”活脱脱地说出了主人公诚朴的山民本色。《山里人•NO.16》左手占主位。面部与手部皱纹密布，岁月苦艰矣。手，纹密筋健，自尊地，自信地，骄傲着……致于妙在无形的“手”，请赏鉴《喜悦》、《阿迈嫂》、《依米大妈》、《山里人•NO.5》、《山里人•NO.7》、《山里人•NO.6》：全然“无手”，但能感觉其真切存在，“此处无手胜有手”；进而，可以“open your mind”，直指心灵！显然，“无胜于有”，技法师自克拉姆斯柯依，也有达•芬奇艺术神力的影响；但其艺术主导思想仍根植于中国文化传统之中！可以说，在画说主题等方面，百川的“手”，显见普基寥夫、列宾、普桑、鲁本斯、德拉克罗瓦、拉斐尔、达•芬奇的赐教；自然，如同洛德•莱顿、乔尔乔内、鲁本斯、卡拉瓦乔，他也未能尽免瑕疵。读懂作品的必然结论是：“百川‘手之语’”完全有资格列入新的百年艺典。

　　最可论处，百川的“手”，是炎黄国人的手。它美融中西：“中”的道统、本气、土色、底质，“西”的透视、解剖、物料、术技。无须冗证，两例足矣。第一，关于“中”。《传承•碑帖》系列，用《九成宫礼泉铭》和《玄秘塔碑》作背景，那临摹笔力，显示了对中华文化从“书”及于“画”的承传心愿，其“童子功”精神可嘉，收效颇丰。第二，关于“西”，苦攻伯里曼人体结构绘画理论。乔治•伯里曼曾深入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等大师，但他并没有盲目崇拜，其成就在于广博的知识结构之总合效用。《伯里曼人体结构绘画教学》对人体肢干及其所有动态变化，皆用图解法生动解释；把所有人体结构解剖学都包括在内。作者认为：1、大自然根据机械和动力学的原理将所有的手“标准化”；2、古埃及木乃伊的手，尽管已有几千年了，仍然与今天的手没有区别，史前人类的手骨也是一样的；3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手是被它不变的使用规律所标准化；4、画面和雕刻中的手，在不同年代发生了很大变化，穴居人在他们所居住的地方的墙壁和房顶以及工具上刻画了记号、图形，其中就有手，表现了那个时代的特点。（参见该书P204，广西美术出版社America.2008年11月第2版第4次印刷（美）乔治•伯里曼著晓鸥辛昕小野译）对伯里曼理论，董先生下过“‘冷板凳’功”，整本著作都头尾绘过，心慕手追并学践己出。总之，百川之“手”堪为卓然众妙之炎黄之“手”；百川大师，自然成为美融中西的中华“国手”。

　　二、特色的蒙娜丽莎涵质

　　概观世界油画史（包括而不止于油画史，可以扩及文化史），最典型者如《蒙娜丽莎》，微妙多谜，费人猜想。凡为经典无不多谜如此，有谜者方可谓博学富问。鄙人姑称此类作品之特色为：“富有蒙娜丽莎涵质”。董百川作品可置于“富有蒙娜丽莎涵质”者之列。“蒙娜丽莎涵质”首先在于作品富有可考性，富有人文科学的求证意义与丰富的学术论证价值。其中，现实主义细节真实就是重要内容之一。要想读懂百川，不妨从作品的现实主义细节真实入手。

　　典型环境真实可考。《传承•碑帖》系列以中国书法为画中人物的人文典型环境。所用碑帖选有两种：欧阳询《九成宫礼泉铭》和柳公权《玄秘塔碑》。《NO。8》、《NO。10》、《NO。12》三幅采《柳》；其余九幅皆用《欧》。《欧》、《柳》作为书法符徽，书法作为中华文化图腾，都是公知常识；但于油画构思，百川先生之高手遣用，尽管大胆奇特，但也不失可考、可信，真实、可靠。

　　细节真实有据可查。《传承•碑帖NO。1》：修美玉女，亭亭而立。目以传神，神凝于书。右手折执书的前半部分。封面书名隐不可辨。面向观众的已展之页，虽有可识之“朝降法雨澤於是百”数字，但于真实历史内容，观赏者可能不免一头雾水。如此描绘，其现实主义细节真实性经得起推敲考证吗？有鉴于此，笔者试一为之。画面“朝降法雨泽於是百”，显然缺字，属不通之句。鄙人幼读学书，恍惚其文。《唐集右軍聖教序並記》有文：“豈謂重昏之夜。燭慧炬之光。火宅之朝。降法雨之澤。於是百川異流。同會於海。”画面“朝降法雨澤於是百”，正在所引《序并記》其句之间。经愚者补填数字，断句，立为：“（火宅之）朝，降法雨（之）澤。於是百（川異流）”，焕然美文了！玉女所阅，正是此段文字。继而，研读大师画技：“朝降法雨”，其后“之”字被左手食指所遮；“泽於是百”，“百”字被左手食指遮去末笔；其后之“川”字，被左手中指所折起的页角所遮。再读封面，书名虽隐不可辨，但据“火宅之朝降法雨之澤於是百川異流同會於海”之句，书名《聖教序》可以断然无疑：尽管只是“序”显全字，“教”存半璧，“聖”已无踪！敬问诸君，难道不是吗？！

　　特色涵质有轨可循。通过“董画”研究，本人深知“懂画”不易。画者、品者皆应以追求“蒙娜丽莎涵质”作为油画品论的第一步。究其“特色涵质”，笔者引玉，试列一式以蔽之曰：特色的蒙娜丽莎涵质=四海同春民胞物与的最高人文主义+厚积薄发的文化素养+写实造型基本功+对现实的人和物的熟悉与理解与敏感+大自然给予的启发+创造者的灵感爆发。其中，灵感=不懈追求现实前进的无限想象力+将想象艺术地现实化的风格基因的创造性+创作赖以形成的可遇而不可求的偶然性。其中，最高人文主义=爱祖国爱人民爱人类爱自然爱世界，这是决定一切的最重要的前提。从《东堤码头》等，我们可以感受到画家的心境、对人对劳动者对生活的深爱！《晨曦》、《海魂》等，洋溢着艺术化了的天然性与原态气息，画中虽无人而其实人在。这人不是别个，正是画家自己！

三、道艺和合的江山才人

　　“道法自然”（《老子》第二五章）。“艺”欲合“道”且必须合“道”；艺道亦“法自然”。

　　在此，“自然”非他（非与“人为”对立者），原自本有之万物生萌生长发展之规律是也。“艺道”的本质与核心在于：艺术自有其规律；艺术家必须按照艺术规律进行艺术创造。符合艺术规律的艺术创造，本质上就是与“道”相“合”，与“自然”不悖，余谓之曰“道艺和合”。

　　例如韵律。韵律并不是“发明”而是“发现”。韵律是宇宙万物的有规律的运动。韵律与宇宙同生同在。日月星辰、大洋大海、云雨潮汐、树木花草、蝉鸣鸟唱、心脏跳动、春眠花落、秋收冬藏……都是有韵律的运动。韵律是万物生命之本然。百川创作，极重韵律：其画面中，若隐若现、细微精妙的对称性线条川流其间，轮廓、色彩、光与影，人与物与景与境，无不富于含蓄的、微妙的、可赏可品的无限对称性。

　　“道艺和合”是观念，是献身艺术的起点；“道艺和合”是要求，是艺术对创造者的实践性要求；“道艺和合”是境界，是艺术品评范畴的重要维度；“道艺和合”有其起点而无终点，如“圆周率值”，无限不循环之数值；是极限，无穷接近而永远不可能达至终点，只可能如导师毛泽东所言“尽可能的统一”。因此，不断追求=艺术创造=不断追求……董百川是“道艺和合”的艺术家；中国有一批批的“董百川们”，正坚韧奋斗于“道艺和合”之途。

　　“董百川”是一个标志性符号。中国的董百川们在世界油画长廊中占据了一些重要位子，这绝非偶然，而属必然。这个社会的、时代的必然性众多专家早已论证过了。我想补充的只是：这是艺术规律使然。就中国而言，艺术“中外结合”才有世界性的真正创造。但是，不限于“中”，在艺术创造上，“本外结合”才是世界普遍规律。谨举马克西莫夫为证。杰出的绘画家、教育家马克西莫夫不仅曾把俄国和欧洲的艺术成果带到了中国，而且“亲身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魅力，由此在他的创作中也增添了中国元素。”马克西莫夫曾经反复强调过中国画的意义和价值。他说过：“中国画学派的优秀作品中含有人道主义和高度的诗学境界，大自然和生活机智地结合在一起，其价值远远超出中国国界以外。我大胆地认为中国画已经进入世界艺术的宝库。”又说：“古代和现代中国画作者出色的艺术技法，如构图的鲜明、简练、线条的优美，形象的表现能力以及节奏和装饰感的极致，在中国油画民族化的发展过程中能被借鉴。”他还说：“正如其他一切艺术一样，中国画并没有停滞，而在不断发展着……它已经面向新的主题和形象，并在艺术形式上有新的质变。”（参见《马克西莫夫》，奚静之主编，江西美术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，第7页；第11页。）马克西莫夫所言，正是“中外结合”与“本外结合”的双证。

　　“满眼生机转化钧，天工人巧日争新。预支五百年新意，到了千年又觉陈。李杜诗篇万口传，至今已觉不新鲜。江山代有才人出，各领风骚数百年。”前贤提倡创新，反对模拟。诗风代变，艺风代变，画风代变。以历史发展眼光看去，各个时代都有其标领风骚的人物。

　　中国的董百川们就是新世纪的江山才人，他们守本创新足以标领风骚，肩负重任继而辉煌世界！借用《卫报》专栏作家马丁•雅克的话来说，世界“必须适应中国的成功”（搜狐网20120809《卫报》：西方有酸葡萄心理质疑源于傲慢偏见）。愚以为，此公之论极公，愿意引为同调。

　　世界改变惯性思维至关重要，对待中国油画尤其应当如此。

2012年8月20日

（赵晓光：美学文艺学理论专家、中国传媒大学教授）

道艺和合 江山才人 ——读懂百川实不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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